看不透的王卫 他的传说始终都在

　　文/本刊记者  王晶

　　一向不喜抛头露面的王卫第一次被全民关注，大概源于2016年春末的那件事。

　　2016年4月中旬，一则顺丰快递员在北京某小区被一名司机辱骂和多次扇耳光的视频在网络流传。从视频中大致可以了解到，事情的起因是该车主在倒车时，顺丰小哥骑电动车想从车尾插过，却剐蹭到了该车，车主大怒，下车后发生了视频中那一幕。

　　看到自家孩子被欺负，王卫第一时间在朋友圈表态：“此事不追究到底，我不再配做顺丰总裁!”随后，顺丰集团也发表声明，不仅表示会对车主追究到底，还称已找到受委屈的小哥，顺丰会照顾好这个孩子，请大家放心。

　　低调的王卫如此强硬地出头是有原因的，因为他知道，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王卫曾说过，希望顺丰能够长期发展，让一批人得到有尊严的生活。在顺丰内部，王卫在员工眼里有三大特点：一是对员工很尊重;二是有理想主义情节;三是有社会责任感和一种关注弱者的情怀。有了这些注解，对于王卫这次用力过猛的出头，就不难理解了。最终，打人司机因寻衅滋事被北京东城区警方处以行政拘留10日的处罚。王卫因此获得无数网友的赞誉，大家称其为“有血性”的总裁。

　　2017年2月24日，这位“有血性”的总裁带领顺丰登陆深交所。过往甚少公开露面的王卫身着顺丰工作服、牛仔裤、运动鞋，极不正式地现身仪式现场做了6分钟即兴发言。在这6分钟时间里，王卫进行了五次感谢：一是感谢父母赋予生命;二是感谢妻子的提醒，让他保持足够的清醒;三是感谢员工的付出，才有今天的顺丰;四是感谢客户的信赖，才有顺丰的规模;五是感谢股东、朋友和各界政府的包容支持，才有顺丰的成就。说完这些，王卫对现场观众90度鞠躬。

　　眼尖的网友发现，在顺丰上市敲钟的仪式上，曾被掌掴的快递小哥再次现身，成为顺丰上市这一历史时刻的参与者和见证者。

　　前有马云邀请淘宝店主赴纽交所敲钟，后有王卫携快递小哥深交所敲钟。带着员工去上市，好似成为近年来上市公司的时尚。可更让人羡慕嫉妒恨的是，王卫还花10亿元给40万顺丰员工发红包，最低1888元，最高15552元。这样的敲钟方式是不是后无来者不知道，但在A股一定是前无古人。

　　这大概是王卫这个名字第二次全民范围地被关注，甚至有人才知道，这个笑起来憨态可掬，一身休闲装的中年男人，就是那个充满传奇色彩顺丰快递公司的掌舵人。

　　顺丰业务以一种不规范的形态起步

　　1993年，新民晚报刊登了一则广告。在报纸的一角，“3万元拥有一个家”的标题和他的发布者上海好莱坞房地产总公司一样，并没让翻阅者的眼光多停留一秒，即使广告上注明：还可入户上海。

　　老旧的公交车穿梭于曾经的十里洋场，外滩上的人熙熙攘攘，擦肩而过的女孩手里握着随身听，耳机里流出《执迷不悔》。那是当年最流行的旋律，唱歌的女歌手王菲首次以王靖雯为名发行了这张同名专辑。

　　1993年，上海股市流传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神话，当年2月26日，上证指数冲上了有史以来的最高位，1558.95点，这一记录到6年后才被打破。这一年，马化腾从深圳大学毕业，进入深圳润迅公司，开始做软件工程师;马云还在杭州电子工业学院当英语老师，和朋友成立了海博翻译社(Hope，希望的中文译音)，组织了杭州第一个英语角;丁磊大学毕业回到家乡，进入宁波市电信局;大学二年级的刘强东迷上了电脑编程，他给老家的政府部门编了一套电力管理系统，还给沈阳的快餐店编了一套餐饮管理系统，赚了不少外快。这一年，雷军出任北京金山总经理，李彦宏还在位于普林斯顿的松下信息技术研究所实习，熊晓鸽已经在麦戈文先生的支持下，在中国设立了风险投资基金。

　　1993年，在广东深圳的街头，人们经常会看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骑着摩托车穿梭于大街小巷。其他人摩托车后座大都坐着美女，这辆摩托车的后座全是包裹。

　　这个受人之托，从香港将包裹免费运到深圳的年轻人就是王卫。这一年，王卫用10万元在广东顺德注册了顺丰速运。在香港砵兰街，王卫寻了一间三十多平米的小店面作为立足之地，替企业运送包裹给珠三角地区。这种用背包和拉杆箱为载体的模式，在当地被称为“水货佬”。顺丰的业务以一种不规范的形态起步。

　　如果有时光隧道，回到1993年，我们会发现，于快递行业而言这一年算是第一个里程碑。顺丰、申通、宅急送这3家在后来岁月里影响深远的快递公司都是在这一年成立的。这是上世纪90年代初非常典型的创业路径：三家公司创始人全都是异乡人，他们都是为了解决个人生存问题，在经营上也具有强烈的偶然性。

　　四年后的7月1日，天际初露晨曦。几乎一夜未合眼的香港特区行政长官董建华，这一天的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除了出席特区政府成立庆典和招待酒会、文艺晚会等活动，他还要参加几场大型民间庆祝活动，会见一批贵宾。此时，26岁的王卫几乎吃下了所有通港快件，行驶在通港公路上的快件货运车有70%属于顺丰。

　　1999年，王卫逐渐淡出公司日常运营管理，但在接到一通投诉电话后，他开始了顺丰成立以来最大的变革：放弃加盟制改为直营制。王卫采用激烈的收权方式：想留下的加盟商产权全部被顺丰回购，否则走人。

　　威胁、恐吓随着王卫的这一决定纷至沓来，甚至有传言，为此事，王卫曾被香港黑社会追杀。整整3年，王卫都过着“刀尖上舔血”的生活，盘踞在香港砵兰街的水货仔间流行着一句话：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一度有被断财路的江湖人士扬言“XXX万买王卫的头”。直到现在，如若有人有幸遇到王卫，会发现这个穿戴极其平凡的中年男人身边常常会有4—6个彪形大汉相伴左右。

　　快递这个行业不是王卫创造的，但他通过建立服务标准、提供服务承诺提升了中国整个快递行业的质量。从1999年到2002年，王卫在顺丰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组织变革中，充分释放了自己的胆量、攻击性和控制力。

　　他被顺丰人视为“精神领袖”

　　2003年，宅急送创始人陈平去广州找了一趟王卫，这是他俩第一次相约见面。

　　陈平拿着地址，在路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给王卫打了个电话，王卫告诉他，从某个士多店进去，再从士多店的某个门进去，沿着楼梯下到地下室，他的公司就在那儿。

　　陈平在地下室见到了王卫，当时他正和十几个快递员在一起，每个人都背着大包正要出发。

　　这一年，顺丰的业务量不到宅急送的三分之一;这一年，宅急送营业额突破2亿元，陈平荣获“2003中国十大创业新锐”称号、五一劳动奖章;这一年，SARS爆发，顺丰身处“重灾区”;这一年，对诞生于地下室，成长于街道和巷弄的顺丰而言是转折性的一年，这次公共卫生领域的危机事件，成为中国快递行业最大的商业机会。由于人们都不敢出门，快递业务量猛增，此时，王卫将他的目光转向了天空。

　　在那个全国上下人心惶惶的时期，航空公司生意萧条，借空运价格大跌之际，顺丰与扬子江快运签下合同，租赁5架737全货机，成为国内第一家使用全货运专机的民营速递企业。此后，顺丰很快在业内树立起“快”的品牌优势，开始北上主攻华东和华北市场，迅速完成全国两百多个网点布局，出货量每年以50%的速度提升。

　　顺丰的这一举动引起业内高度关注，他被顺丰人视为“精神领袖”，而顺丰建立的“规则”也在一定程度上颠覆了整个中国快递行业的格局。直营模式、高端定位、航空运输成为顺丰成功的三驾马车。到2010年，顺丰的利润额达到130亿元，拥有8万名员工，年平均增长率50%，利润率30%，仅次于中国邮政，占据全国18%的市场份额。

　　“我总是站在旁边的那一个”

　　王卫是个再沉默谦和不过的人。前几年，有人跟顺丰公司的一群人一起吃饭，一直吃到最后，才知道那个坐在角落、不抽烟、不喝酒、话也不多的人就是王卫。他常常去顺丰各个分部视察，见到快递员，他会主动自我介绍：“我是你的同事王卫。”

　　王卫创业多年，始终未接受任何媒体采访，他第一次出现在媒体上，是一桩颇具戏剧性的经历。2010年春，王卫花3亿多港币在香港九龙唐喇沙利道买了一块地皮，自建两栋4层楼高的独立屋。这桩打破同地区价格记录的购买引起了《壹周刊》记者的注意，敬业的狗仔们在顺丰深圳总部守候数日无果，最终在顺丰香港网点做了一天快递员，收派了三百多个包裹，终于拍到了王卫的照片。

　　2011年，王卫首次直面媒体，接受专访。采访中，他知无不言，但却要求“不要拍照”。创业18年的王卫首次在公众面前坦言“我总是站在旁边的那一个，习惯了享受低调的生活，做一个平常的老百姓，一个凡人很舒服，没有威胁。低调一点对于管理企业也有好处，没有员工认得出你来，你才可以深入到基层去了解到最真实的情况。”

　　在顺丰的前20年中，它是一家100%的家族企业，从来没有接受过投资者的钱。在需要大量资金的情况下，王卫不得不一次次将商铺或者物业抵押给银行获得贷款。2004年起，王卫先后9次将物业或商铺抵押给银行;2005年，王卫更是将顺丰公司抵押给中国银行，但贷款的金额也只有420万元。2013年，顺丰进行了惟一一次融资，元禾控股、招商局集团、中信资本共同投资顺丰约25%的股份，金额为80亿元人民币。王卫说，之所以选择这三大投资商，是因为他们不逼着顺丰上市。

　　即使声明自己不上市，顺丰首度融资还是引发了业内关于其上市的揣测，甚至有分析认为，由于国内IPO还不知何时重启，且排队企业太多，欧美市场对顺丰模式的接受程度又比较低，顺丰届时选择香港上市的可能性比较大。

　　对此，顺丰官方一直持否定态度。在王卫看来，“一旦上市，就要信息披露，这样将不利于制定战略计划，作为一家正在快速成长的企业，更加有需要保护好自己的商业秘密。”

　　“行业老大”深陷市场的湍急暗流

　　在深圳，沿着福田区新洲路南下，没多久，“新洲村”的牌楼出现在眼前。两边的对联“新厦喜连云，异彩纷呈，非复边陲村落;洲头欣聘目，春光永驻，分明世外桃源”，藏头“新洲”二字。

　　有种说法，新洲村因被先建的石厦、沙嘴和沙尾三个村庄围绕，形似小洲而得名。这是一个五百多岁的村庄，原村名全部姓简。在深圳速度的城市更新进展下，新洲村的精神家园——简氏宗祠虽然修葺一新，却格格不入地被高楼大厦包围。

　　走在新洲村，七拐八拐之后，万基商务大厦出现在眼前，这里就是顺丰总部。大厦门前立牌告示：凡进入大厦必须经过有关单位批准。大堂里严密的门禁，令人有些望而却步。

　　近几年，快递行业成为投资人眼里为数不多的价值洼地，整个中国都被快递化了。从北京到上海，快递行业似乎成了一片静寂领域的黑暗大陆，预备好了要进行一场隐秘而又危险的狂欢。

　　2016年，在沉淀多年之后，快递企业终于纷纷迈出了上市的脚步：2016年7月，圆通速递作为国内“快递第一股”，成功借壳大杨创世在上交所挂牌;10月，中通快递登陆美国纳斯达克;随后，2016年的最后一个交易日，申通快递借壳艾迪西登陆A股;2017年，在新年刚刚到来半个多月之后，韵达快递也在深交所挂牌上市。

　　顺丰在“行业老大”的光环下，深陷市场的湍急暗流，除了要应对“四通一达”的挑战，还要面临阿里巴巴和京东的物流之争。如果电商突围不利，而中端商务快件市场又失守，顺丰将陷入非常困难的境地。想要保住第一的位置，除了通过上市获取资金，顺丰毫无他法。

　　2017年2月24日，伴随着一声钟响，带着公司的客服妹子和早前被打的快递小哥，一向低调的王卫在深交所上市仪式上高调了一把。敲钟后，王卫没有接受任何采访匆匆离开了现场，但是，关于他的新闻依然占据了各大媒体的重要版面和头条。

　　顺丰成功上市后，王卫在2017年福布斯全球富豪榜上的排名急剧上升了306位，位列全球第60位;在福布斯中国富豪榜名列第7位，总资产达159亿美元。上市当天，顺丰成功封一字板，总市值达2310亿元，超越万科A和美的集团，成为深市第一大市值公司。在顺丰上市后第四个涨停板，顺丰报73.48元，总市值超3000亿元，市值在A股排第12名。

　　顺丰市值飞涨，王卫的身价也在飞涨。在顺丰控股41.84亿股的总股本中，深圳明德控股持有27.02亿股，占比64.58%。王卫持有明德控股99.9%的股份。当日，王卫身价已超过1985亿元，高于马云288亿美元(约1977.552亿元)。

　　看不透的王卫，风起云涌的快递江湖，他的传说始终都在。那个曾经表示“坚决不上市”的王卫，成为了资本市场最大的受益者之一。

　　互联网千变万化，每一秒都惊心动魄

　　行业里有这样一个传闻：前几年的时候，马云曾两次在香港约见王卫，王卫婉拒。2008年，王卫曾在杭州约见马云，马云不见。有人评价说：这两个人正在彼此打量。马云做仓储，如果他再往下做配送，王卫一身冷汗;王卫做快递，如果他再往上做仓储，马云一身冷汗。马云这个平台，快递公司不加入怕错过这一拨，加入的话又怕被他控制，很纠结。

　　相互拒绝的两个人最近发生了一丁点不愉快。

　　事情还得从2013年说起。那年，马云召集四通一达一丰开了一场快递行业的“武林大会”，组建了菜鸟联盟，马云任盟主。2017年，盟中最给力的大哥顺丰彻底反水，宣布全面退出联盟。

　　对于此次顺丰突如其来地关闭菜鸟数据接口事件，顺丰方面回应称，丰巢数据接口系菜鸟方面关系，原因为菜鸟要求丰巢提供所有包裹信息(包括非淘系订单)遭拒所致。顺丰还称，这是一次有针对性的封杀行动。除丰巢外，其他平台均未关闭数据接口。“菜鸟之所以封杀顺丰，背后的原因是阿里方面一直希望顺丰从腾讯云切换至阿里云。”对此，菜鸟也发表了声明。从声明中可以看出，菜鸟想推出一个新的规则——物流数据多种交叉验证，逼急了顺丰。

　　二者的掐架，时间节点非常值得玩味。

　　5月22日，在菜鸟网络“GSLS全球智慧物流峰会”上，王卫和顺丰都没有出席，马云在此期间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很多公司已经上市，更多的物流公司在排队上市，但我没有发现上了以后和不上市有多大区别，惟一感觉就是我变成了排名多少的富豪了，这没有意义。”

　　马云的这段公开演讲显然点拨了王卫和顺丰，接下来顺丰做了两件事：5月26日，顺丰宣布与UPS战略合作，在香港成立合资公司，在中国国内市场与全球国际市场全面合作，聚焦跨境贸易、拓展全球市场;6月1日，对菜鸟暂停物流数据接口。

　　作为中国快递业的龙头老大，敢于和马云叫板，王卫也是有他的底气所在的：截至目前，顺丰的国内服务网络已覆盖全国331个地级市，2620个县区级城市，覆盖率达97%。在跨境业务方面，顺丰已开通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越南等51个国家的快递服务，跨境B2C和电商专递业务覆盖超过200个国家和地区。过去3年，顺丰国际业务规模从2.7亿飙升至11亿。2016年，顺丰国际业务同比大增309%，是顺丰目前增长最快的业务。

　　这场风头盖过六一儿童节的掐架，两天后在官方的调和下归于平静。双方表示，将从大局出发，积极解决问题，共同维护市场秩序和消费者合法权益。并从6月3日12时起，全面恢复业务合作和数据传输。波云诡谲，互联网千变万化，每一秒都是那么惊心动魄。

　　在王卫和马云掐架的数日后，互联网上流传着一篇名为《佛教徒王卫和道教徒马云》的文章，文中有这样一段话：王卫极其讨厌言而无信的人。巧了，在这位粤商的眼里，浙商马云有点像这种人。今天视卫哲为生死兄弟，也能明天让他卷铺盖滚蛋。今天认为孙正义、雅虎于己恩同再造，也能明天将他们弃之如敝履。今天允诺阿里能让你没有难做的生意，也能明天乖乖地让你掏钱买流量。若是硬要马云对他的行为给个解释，他完全可以用道家的一句经典堵上你的嘴：道可道，非常道。”

　　佛教徒王卫和道教徒马云之间的恩怨情仇或许只是暂告段落，在风起云涌的互联网江湖，从业者每天都可能面临转折点焦虑，7年前，马化腾和周鸿祎之战如此，7年后，王卫和马云之争依旧如故。每一次恩怨的爆发总有其价值，不管对企业、局中人，还是旁观者，我们都不要浪费了这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