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OYO到Uber，软银千亿美元基金让创业生态系统变得更脆弱

　　11月14日消息，据外媒报道，日本软银集团旗下愿景基金(Vision Fund)是历史上规模最大的风险投资基金，它是过去十年中席卷全球的资金洪流的重要组成部分，向世界各地的初创公司注入了大量资金，其中许多公司都采取雇佣承包商提供服务的商业模式。孙正义敦促这些初创企业尽可能快地发展，他们通过不可持续的激励措施，让司机和酒店经营者等承包商做出承诺，进而导致无数人的生活被颠覆，这也让创业生态系统变得更脆弱。

　　五年来，退休的印度陆军上尉苏尼尔·索兰基(Sunil Solankey)，始终在新德里郊区经营着一家拥有20个房间的四景酒店(Four Sight Hotel)。生意很稳定，但他渴望吸引更多身家丰厚的商务旅行者到来，以赚取更高利润。

　　去年，一家名为Oyo的连锁酒店初创公司找到索兰基，并说服其将四景酒店变成更受企业客户青睐的旗舰酒店。Oyo的代表向索兰基保证，无论房间是否被预订，他每月都可以获得固定收入。当然，前提是要他用OYO的名字重新命名酒店，并通过其网站独家预定房间。

　　在Oyo的要求下，索兰基花了60万印度卢比(约合8400美元)重新装修酒店，包括添加家具和装饰品。但企业客户却没有出现，Oyo也停止了付款。现在，索兰基正处于被业主驱逐的边缘。

　　索兰基只是与Oyo合作的无数小企业主之一，后者获得了日本软银集团运营、持资1000亿美元的愿景基金(Vision Fund)的支持。而愿景基金是历史上规模最大的风险投资基金，该基金是过去十年中席卷全球的资金洪流的重要组成部分，改变了无数依赖”零工经济“的承包商的生活。

　　现代版“诱导转向”

　　软银首席执行官孙正义(Masayoshi Son)在2016年推出愿景基金时，被誉为“国王拥立者”。在愿景基金充足资源的支持下，孙正义向世界各地的初创公司注入了大量资金，其中许多公司都采取雇佣承包商提供服务的商业模式。最重要的是，他敦促这些初创企业尽可能快地发展。

　　许多年轻的公司使用软银的资金提供令人艳羡的激励措施，以迅速吸引尽可能多的员工。但当它们尚未实现盈利，软银改变了增长基调时，这些公司往往会大幅削减甚至取消此前采取的激励措施。这使得像索兰基这样的承包商背上沉重的包袱。

　　美国权威媒体查阅相关合同和多家公司内部文件，并采访了软银资助的初创企业的50多名员工，这些初创企业包括Oyo、快递公司RAPPI，以及芝加哥、新德里和哥伦比亚波哥大等地的房地产经纪公司Compass，发现软银及其支持的初创企业在世界各地都采取类似的模式，即现代版本的“诱导转向”(bait-and-switch)，意思是用欺骗的方法来高价出售货物。

　　国际劳工组织研究员乌玛·拉尼(Uma Rani)正在调查新兴经济体的初创企业承包商，他说：“这些初创企业试图吸引员工，并把他们带到自己的圈子里。当工人们依附于这个圈子并高度依赖它时，企业就会砍掉诱饵。我们看到这种现象几乎已经成为常态。“

　　软银的愿景基金是一种被称为“过度资本化”(Overcapital)的更广泛现象的象征，本质上就是现金过多。据追踪私人公司的CB Insights公司数据显示，去年风险基金向初创企业注入了超过2070亿美元的资金，几乎是2000年互联网高峰期全球投资额的两倍。

　　由于资金充裕，企业家们的经营往往缺乏监督，对利润的关注也很少。一直以来，软银和其他投资者都在夸大这些初创企业的价值，导致整个创业生态系统都显得过热，企业制度也不够健全。当这些公司试图通过上市来套现时，许多都遇到了障碍。

　　在软银最大的两笔投资WeWork和Uber，其中有些问题已经被曝光于聚光灯下。网约车巨头Uber在5月份进行了平淡无奇的首次公开募股(IPO)，上周公布了12亿美元的季度亏损。而办公空间共享初创企业WeWork最近罢免了首席执行官，并接受了软银的救援计划，因为其估值暴跌。上周，软银报告称，其WeWork投资造成了46亿美元的损失。

　　哥伦比亚商学院教授伦·谢尔曼(Len Sherman)表示：“自从资金开始从软银涌出以来，它们完全扭曲了世界各地初创企业的优先事项和重点。”

　　软银支持各种行业的公司。愿景基金的88项投资包括韩国首尔的电子商务公司Coupang和旧金山的即时通讯公司Slack。虽然软银绝非唯一投资于依赖承包商的初创企业的公司，但没有任何公司像软银那样对这些公司进行了广泛的投资。远景基金的规模几乎是全球第二大风险基金的10倍，有几家公司的投资规模尤其大。

　　使用承包商的模式在过去十年已经成为初创企业的常态，这帮助创造了工作机会。但在最依赖这些公司的人群中，负面效应正在加剧。针对软银资助的初创企业的抗议活动在纽约、波哥大、孟买等地爆发，许多人拍到视频并发布到YouTube上。其中有些视频已经被观看了数千次，包括工人高喊口号或破坏财产的画面。所有人都表现出明显的挫折感。

　　软银愿景基金的管理合伙人杰夫·胡森博尔德(Jeff Housenbold)说：“这是一个重要而复杂的问题，早在愿景基金成立之前就已经存在，它也影响了许多没有获得我们同等程度支持的公司。”

　　“全球化软银”

　　在2015年的一次投资者电话会议上，孙正义表示，他正在进入软银的第二阶段。他称其为“全球化软银”。

　　现年62岁的孙正义是韩国移民日本的后代，他首先将该公司打造成了电信集团。上世纪90年代，他还成功地投资了中国电子商务公司阿里巴巴。现在他想要公司走向多样化。2014年末，软银开始向三家模仿Uber的网约车公司投入数亿美元资金，包括印度的Ola、东南亚的GrabTaxi和中国的快的打车，后者后来与最大的竞争对手滴滴合并。

　　孙正义明确表示，这笔钱是用于推动它们增长的。他当时称：“我们一直致力于加速增长，我们将为进一步增长提供动力。”

　　当他宣布成立1000亿美元的愿景基金时，最大的投资者来自沙特和阿布扎比的主权财富基金，还有苹果等公司的较小投资。以前几乎没有风投基金能筹集到10亿美元。孙正义说，他想把这笔钱投给那些追求AI和“奇点”(Singularity)的公司。

　　但他对使用承包商、类似Uber的企业更着迷。他在2016年表示：“Uber使用互联网，改变了商业模式。”两年后，软银投资了Uber。随着时间的推移，软银与使用承包商的初创企业变得相互依赖。软银需要有地方来部署它的数十亿美元资金，它经常一次性向这些公司提供1亿美元或更多的资金。这些初创企业则需要大量资金来吸引工人。

　　数据公司RedSeer的数据显示，在软银是最大股东的Ola，2016年司机的收入中有62%来自投资者的注资，而不是车费。

　　当有些初创企业在软银的敦促下削减成本时，它们减少了对员工的报酬。许多承包商表示，他们希望停止与初创企业的合作，但由于必须偿还前期的投资，他们无法自由退出。作为回应，Grab的司机去年砸碎了该公司位于印尼雅加达的办公室窗户。2017年，在印度班加罗尔举行的反对Ola的示威活动中，一名司机自焚，另一名司机喝下了毒药。

　　上周，当孙正义讨论软银的收益时，他说：“我学到了很多教训，但我们的战略没有改变。我们还没有看到任何波涛汹涌的大海。“

　　“对我来说相当于自杀”

　　对于像索兰基这样的承包商来说，这几乎不算安慰。他说：“我掉进了坑里。”2018年7月，软银的资金涌入了索兰基的酒店。当月，Oyo告诉这位酒店经理，如果他加入其网络并升级酒店，将为他带来更多更富有的企业旅行者客户。合同显示，Oyo保证在三年内每月向他支付70万卢比(约合1万美元)费用。现年63岁的索兰基签署了合同。

　　但还不到一年时间，Oyo的承诺就失去了作用。寻找私密房间的未婚夫妇出现了，而不是商务客户。而且Oyo在网上打折太多，以至于索兰基无法以更高的价格向客人提供这些房间。他最近坐在酒店空荡荡的餐厅里说：““对我来说，这相当于自杀。”Oyo说，索兰基在签署合同之前故意掩盖了他的业务健康状况。

　　OYO成立于2013年，是个印度经济型连锁酒店运营商。该公司诱使小酒店加入到OYO品牌旗下，它只在其网站上列出这些小酒店，而不必完全拥有它们。软银于2015年开始投资Oyo，目前拥有其近半所有权，并已推动在该公司的网络中增加更多酒店。孙正义去年谈到OYO时说：“这完全是一种新型酒店，他们发展得如此之快，客房数量将继续高速增长。”

　　Oyo现在声称提供超过120万间客房，包括在中国和美国，最近还在美国购买了拉斯维加斯的Hooters Casino Hotel。它的规模有所扩大，部分原因是承诺向酒店经营者每月付款，软银的资金支持使之成为可能。这笔款项是酒店所有者在房间收入方面获得的预付款，无论预订出多少房间。

　　作为交换，酒店增加了免费早餐和OYO标志性的红白相间亚麻布。他们同意通过OYO预订所有房间，并让它控制房间在其他网站上的销售方式。但这些付款导致OYO在印度的亏损不断增加。

　　印度酒店和餐馆协会联合会名誉联合秘书长普拉迪普·谢蒂(Pradeep Shetty)说：“情况非常糟糕，我们认为这是个骗局。”这个联合会已经代表约3000家酒店向OYO提出了竞争投诉。

　　索兰基说，他每月损失15万卢比(约合2100美元)。虽然他计划退出OYO，但他需要公司偿还欠他的钱。他分享的合同显示，Oyo只提出偿还半数债务，而且只有在他签订了一份没有保证付款期限的新合同的情况下才能偿还。

　　索兰基已经获得了贷款，但他依然无力支付租金和电费。9月份，他的电力供应被暂时切断。这个月，房东要求他搬走。

　　独自承担安全风险

　　上个月，法利·莫利纳(Farley Molina)在哥伦比亚麦德林(Medellín)递送Papa John‘s披萨时，一名摩托车司机抢走了他的手机、现金和他用来为初创公司Rappi递送包裹的橙色袋子。

　　莫利纳向Rappi报告了失窃事件，但公司要求他偿还从客户那里收取的35美元费用，然后自己买一部新手机。21岁的莫利纳从母亲那里借了钱，他谈到Rappi时说：“他们从来不支持我们。”像许多软银资助的初创企业一样，Rappi不仅依赖承包商提供服务，而且还将固定成本以及工作的风险转移给他们。

　　Rappi由三名哥伦比亚企业家于2016年创建，利用自行车和摩托车骑手送花和现金等任何东西。仅在哥伦比亚，它就有2万名快递员。今年，软银向Rappi投资了10亿美元，这是该公司从之前所有投资者那里获得的投资总和的两倍。在宣布这笔资金时，软银宣布，这家估值为25亿美元的初创企业将负责“改善该地区数百万人的生活”。

　　软银的资金帮助Rappi扩展到了九个南美国家。公司最初为司机每次送货提供3500比索(约合1美元)报酬，这可以帮助他们赚取超过哥伦比亚每天约8美元的最低工资。作为回报，快递员提供自己的手机、自行车和摩托车。他们不得不购买Rappi送货袋，价格约为25美元。而且他们必须承担交付的大部分物理风险。

　　今年8月，阿根廷的一名法官命令Rappi和其他两家送货服务机构关闭，直到它们为工人提供保险和头盔等安全设备。法官说，上个月有25名快递员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公立医院接受治疗。Rappi表示将对这一裁决提出上诉，称该决定“危及数千人收入的稳定性”。它继续派遣快递员上街。

　　今年9月，由罗萨里奥大学和几家非营利组织对哥伦比亚320名Rappi快递员进行的一项调查发现，近三分之二的人在工作中发生过事故，几乎没有人购买过保险。Rappi首席执行官西蒙·博雷罗(SIMón Borrero)在接受采访时说，Rappi有保险，可以为工作中受伤的人支付住院费用，但不包括被盗的个人物品，比如莫利纳的手机。

　　对于快递员来说，降薪加剧了安全风险。根据政府备案文件显示，Rappi去年将其1美元的基本送货费削减了45%。大约在这个时候，其年度亏损增加了两倍，达到4500万美元。26岁的沃尔特·萨拉扎(Walter Salazar)说：“我有时不得不轮班工作17个小时，才能勉强糊口。”他一年前开始为Rappi送货，现在每周工作七天，以便在一个有六个房间的宿舍里租得起一张床。

　　博雷罗说，Rappi是为兼职员工设计的，完全靠它维持生计不太可能。7月份，大约100名工人在波哥大的Rappi总部外举行抗议，他们用橙色的送货袋点燃了篝火。

　　最好的房地产经纪公司

　　在去年的一封电子邮件中，Compass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罗伯特·雷夫金(Robert Reffkin)为公司增长不稳而道歉。

　　这家纽约公司从软银获得了10亿美元投资，房地产经纪人在一年内从2100人发展到8000人。雷夫金说，该公司没有准备好整合其收购的机构，并推动经纪人使用尚未准备好的技术。他说：“我明白，动作太快可能和动作太慢一样危险。”

　　2012年，雷夫金创立了Compass，当时它是一家专注于科技的房地产公司。自软银2017年投资以来，Compass迅速扩张。前高盛(Goldman Sachs)高管雷夫金在当年接受采访时表示，这笔钱将让Compass将三年增长计划压缩成到一年。孙正义在2018年谈到Compass时说：“他们正在取得巨大的增长。我相信，这家公司将成为一家伟大的独角兽。”

　　估值64亿美元的Compass目前在全美238个办事处拥有1.3万名经纪人，全部是承包商。该公司承诺为经纪人提供奖金和90%的佣金而得到迅速壮大，在这个行业，70%到80%才是标准佣金。高速增长导致了许多问题，几位高管最近离开了，最近加入的经纪人也是如此。

　　44岁的特里西娅·波尼基(Tricia Ponicki)说，Compass慷慨的补偿吸引了她，公司还承诺提供更多的资源来帮助房屋销售。在Compass的六个月里，波尼基卖掉了一处房产，赚了4300美元。而一年前，她在当地一家中介机构卖房，净赚10万美元左右。8月份，这位四个孩子的母亲申请了食品券。她还回到了原来的地产公司，在那里她的销售额开始回升。

　　科罗拉多大学独立房地产策略师和访问学者迈克·德尔普雷特(Mike DelPrete)的研究显示，Compass员工和经纪人的人均收益低于其他在线经纪公司，有时甚至低于传统的经纪公司。但Compass表示，从其衡量标准来看，它比其他在线公司效率更高。该公司拒绝进一步置评。

　　波尼基说：”我想知道Compass的资金可以持续多久，我意识到你在镜子里看到的幻觉看起来并非像现实中那样真实。” (腾讯科技审校/金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