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马逊9名员工的自述：工作风险极高，没有足够的空间保持安全距离

　　4月13日消息，据外媒报道，随着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席卷全球，原本被边缘化的工人阶层突然成为聚光灯下的焦点。这些人包括杂货店店员、环卫工人、医疗专业人员和其他辅助人员，他们的作用往往被低估，工资也很低，但即使在封城的情况下，他们往往也不能待在家里。在美国，数十万所谓的必要工人受雇于亚马逊，因为其送货网络已经成为数百万滞留在家中的美国人所必须的服务。

　　在过去的两周里，美国媒体采访了9名在新型冠状病毒危机期间为亚马逊工作的人，并用他们自己的话描述了对当前所从事工作的性质。他们有的在亚马逊配送中心工作，有的递送包裹和杂货，还有人在亚马逊自助餐厅帮助储备食物。有些人直接受雇于亚马逊，另一些人则是承包商。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担心自己和家人的健康，许多人认为亚马逊在确保他们的安全方面做得不够。虽然该公司经常把一线员工塑造成英雄，但接受采访的人说，他们没有签约承担这种级别的风险。

　　据报道，新型冠状病毒目前已经扩展到亚马逊在美国的至少50处设施中，而亚马逊总共有500多处设施。疫情已导致底特律、纽约市和芝加哥的亚马逊员工抗议，那里的工人表示，亚马逊通知他们感染情况的速度很慢，也没有进行足够的清理消毒。

　　在亚马逊旗下的全食超市(Whole Foods)，员工们以类似的安全担忧为由在全国范围内举行了示威活动，并呼吁对所有员工进行免费的新型冠状病毒检测。亚马逊5000多名员工签署了一份请愿书，要求鉴于健康危机提供额外的福利，包括危险津贴，并要求公司关闭任何工人检测呈阳性的设施，以便进行适当的消毒处理。

　　亚马逊的做法引起了包括美国参议员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科里·布克(Cory Booker)、罗伯特·梅嫩德斯(Robert Menendez)和谢罗德·布朗(Sherrod Brown)在内的议员关注，他们上个月致函亚马逊首席执行官杰夫·贝索斯(Jeff Bezos)，要求其回答有关该公司工作场所安全措施的问题。这些参议员写道：“亚马逊未能确保其员工的安全，这不仅会让他们的员工处于危险之中，也会让整个国家处于危险之中。”

　　不久前，美国职业安全与健康管理局宣布正在调查亚马逊位于宾夕法尼亚州的一家仓库，此前那里的工人表示，他们的健康没有得到保护。加州一家仓库的工人同一天向该州和县监管机构提出了类似的投诉。

　　亚马逊发言人在一份声明中表示：“我们的员工是为他们的社区而战的英雄，帮助人们在这场危机中获得他们需要的关键物品。与所有正在努力应对疫情蔓延的企业一样，我们正在努力保护员工的安全，同时服务于社区和最脆弱的群体。我们已经采取了极端措施来保障人们的安全，将深度清洁消毒加强了三倍，采购了可用的安全用品，并改变了流程，以确保我们大楼里的人保持安全距离。”

　　亚马逊表示，该公司已经做出了150多项改变以帮助保护员工，包括向所有员工分发口罩，制定保持安全距离制度，错开轮班时间，以及在工位之间增加更多空间等。亚马逊还在检查员工在上班时是否发烧，尽管这种做法不会检测到大量没有症状的感染病例。亚马逊发言人表示，这只是“亚马逊正在采取的众多预防措施之一，以支持我们客户和员工的健康和安全”。

　　最近几周，亚马逊提高了小时工的工资，并表示将允许任何担心上班的人在4月底之前休无薪假期。在受到立法者的批评后，该公司现在还将允许任何可能感染病毒或被隔离的人休两周的紧急带薪病假。在3月27日之前，亚马逊要求只有检测感染病毒的员工才能使用这项福利，但全国范围内的检测短缺使得这一点变得极其困难。

　　为了了解亚马逊员工在疫情期间遭遇了哪些危险，9名亚马逊员工讲述了自己的亲身经历：

　　1.德克萨斯州仓库工人，40岁出头

　　我和爱人都在亚马逊工作了几年，我们做的事很有趣。我喜欢这份工作，但我不喜欢公司对待员工的方式，我们几乎就像他们的“一次性工具”。

　　自从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爆发以来，在过去的几周里，我们始终在进行无薪休假而不是带薪休假。我呆在家里是因为我的妈妈，她不久前安装了心脏起搏器，她和我住在一起。事实上，我不知道这个月我们要怎么应付账单。我只剩下200美元现金了，而距离下次发薪水还有1个月。

　　亚马逊最近发布了许多通知，其中一则告诉我们，我们需要确保我们正在清理扫描仪。此外，当我们穿过正门时，我们需要推旋转门才能进去。每个人都必须触摸它们，而我一生中从未见过任何人清洁过这些东西。我所在的配送中心有900多人在那里工作，我们有三个入口可供选择，但只要有一个感染者，这里所有人都会中招。

　　有些人的工作时薪是15美元，现在他们肯定感到很兴奋，因为他们每小时可以赚17美元了，不过走出去基本上会让他们的家人处于危险之中。如果你说我们的工作如此重要，其他人都应该呆在家里，而我们却要像士兵一样现身，为什么不好好保护我们呢?

　　2.俄亥俄州食品小贩，30岁出头

　　我干这份工作不到一年时间。我没有意识到我会专门在亚马逊售货，也没有意识到这是我唯一的位置。我们在仓库内经营露天市场，员工可以去那里购买午餐用的东西，最典型的是薯条配苏打水。我们在冰箱里有几种不同的三明治和其他诸如此类的东西。这是一项艰巨的工作，有很多事情要做。

　　在高峰期间，通常是圣诞节前后，我们一天要在那里呆上11到12个小时。但现在每天都开始变得越来越像那段时间，因为亚马逊雇佣了越来越多的人来跟上必需品的需求，他们今天又雇了100人。

　　就保持安全社交距离而言，我的雇主从未给过我们任何具体的指导方针。在我们的工作中保持社交距离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的储藏室太小了。他们让我们搬走至少70%的微波炉，希望休息室里能有更大间隔空间。但问题是，我们现在有更多员工试图使用更少的微波炉。今天一位员工问我们有没有牛奶箱，因为椅子不够。所以我们有人坐在地板上、走廊里，因为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让每个人间隔1.8米。

　　我吓呆了，我还有个16岁的儿子，他患有糖尿病。我害怕把病毒带回家，因为我知道他的情况感染的危险更大。我现在甚至不能让他的朋友过来，我告诉他：“儿子，我现在在亚马逊工作的风险非常大。”这让每个人都很艰难。

　　我确实觉得自己很重要。虽然我不在亚马逊工作递送东西，但我正在帮助服务于从事这项工作的人们。甚至在“必要”这个词流行之前，我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这里开始关门了，我就想，见鬼，我为什么不能呆在家里?我真正要做的就是把三明治放在架子上。但我想得越多，我就越觉得，我是在帮助某些人提供食物，这样他们才能做好自己的工作。对我来说，这是必不可少的。现在我对它的看法肯定不同了。

　　在接受了这次采访之后，这处工作场所报告了多例确诊病例，大多数人现在正在休无薪假期。

　　3.伊利诺伊州仓库工人，30来岁

　　我于2018年开始在亚马逊工作。几周前，他们(亚马逊)开始对新型冠状病毒做肤浅的研究。他们在地上贴上了计时器胶带，以便保持安全距离，他们还移走了些计时器。但后来他们雇佣了更多的人，这使得有些地方的拥挤状况变得更加严重。

　　现在，当你走进门的时候，他们会扫描你的头部，看看你的体温。如果温度很高，他们会把你送回家。但问题是，如果你来晚了，没有人会扫描你的头部。而且，没有任何经理知道如何使用扫描仪，这一点我不明白。你只要扣下按钮，瞄准那个人的太阳穴，就完成了。所以他们不管怎么说都是在试图免除人们的责难，这并没有真正起到任何作用。我想这些措施太少了，也实施得太晚了。

　　我觉得亚马逊没有付出任何努力，他们也不把疫情当回事。他们一直说，他们正在大扫除，进行清洁消毒，但实际上并没有。这里没有足够的消毒湿巾和喷雾，一个湿巾被用来清洁四个工位。我对经理提到了这些担忧，但他只是摇摇头说：“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昨天我们收到电子邮件和短信，说我们的仓库现在有几个确诊病例。我想他们至少应该关闭仓库进行清理。毕竟当大楼里有人感染，他们接触了那么多人，碰过很多地方。没有人会出去接受检测，所以你不知道实际有多少感染病例。这不需要太多时间，只要把它关闭一天，做个大扫除，然后让每个人都回来就行了。

　　如果你每隔一周做一次这样的清洁和检测，我肯定会有所帮助。但是显然，与其他任何事情相比，亚马逊肯定更专注于将他们的产品搬出大楼。在一份声明中，亚马逊的发言人表示，并不是所有的情况都需要完全关闭设施：“如果有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进入大楼，他们只是短暂地在现场，或者他们所在的区域已经作为常规业务进行了几次深度清理，我们可能不需要关闭。”

　　4.南卡罗来纳州送货司机，50来岁

　　我在一家与亚马逊签约的快递公司工作，我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当你把车停在一个小孩子的家门口，给他一个盒子，他微笑着说谢谢，这会让你感觉自己在做什么。

　　我五分钟前刚发现有人在我们大楼里检测呈阳性。他们没有关闭大楼，什么也没有做。在此之前，我没有得到太多关于工作中疫情传播的信息。我的老板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亚马逊没有和他交流过。我发现信息的唯一方法就是上网，看看NPR，看看你们的网站。今天，在有人感染病毒之后，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消毒湿巾和手套可用。

　　我试图尽我的一份力量，与人保持1.8米的安全距离，但你仍然有顾客出来到面包车前，期待我们把包裹送到他们手中。我有四个孙子、两个孩子、一个妻子和两条狗。这非常可怕，因为我可能不在最脆弱的年龄范围内，但我仍然有可能生病。我只希望亚马逊能挺身而出，保护我们。

　　5.纽约市区送货司机，60来岁

　　我是一名作家，大约十年前我开始写关于汽车行业的文章。几年前，我开始对当地送货帮助减少碳排放的潜力着迷。2018年，我开始为Roadie做送货工作，然后是全食超市(Whole Foods)，从内部更多地了解这个行业。当我的写作工作消失时，我就想，哦，天哪，我得付账了。为全食快递买单，但前提是你做对了。

　　从顾客那里感受到的赞赏对我产生了积极影响。当人们为你所做的事大加感谢时，即使这是一项卑微的任务，也会让你感觉良好。养活人们真的很重要。但这场演出总是有起伏的。当我第一次开始做这个主要是做研究的时候，我的妻子说：“听着，如果你在镇上的时候做，你最好把你的棒球帽拉下来遮住你的眼睛，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你是谁了。”就像爸爸在送杂货，这太尴尬了。那真是太糟糕了。

　　现在新型冠状病毒的阴影也笼罩着我。每次醒来，我都感觉很害怕。就像，哦，天哪，我得进入其中一个传染区域。我自己做了面罩和洗手液。第一个面罩是用胶带粘起来的，它是由一件旧耐克高尔夫球衣制成的。我试着非常谨慎地擦方向盘，擦变速箱，任何我能摸到的地方，我都会把它擦干净。

　　6.加州仓库工人，60岁出头

　　我在亚马逊工作已经11个月了。我去那里的想法是，在我找到更适合我的工作之前，这只是一份临时工作。当我刚开始在那里工作的时候，这是一份很棒的工作，因为这只是一份兼职，它的时间安排相当灵活，而且它给了我寻找其他工作的机会。我一直在疫情期间工作，但由于亚马逊的一些问题，我开始考虑呆在家里。

　　亚马逊，至少我所在的设施，没有执行足够多的防护政策。我们遇到的一个问题是，当我们在仓库中从事我们的工作时，他们就不会强制要求保持安全社交距离。人们不会呆在1.8米远的地方。人们没有绕过我，而是直接从我前面走过，甚至撞到了我。我已经请求过了，请保持1.8米距离，但他们就是不理我，继续往前走。每次我去找管理层，他们的回答都是：“我们无能为力，如果有问题，你可以呆在家里。”

　　我的感觉是，他们想做正确的事情，但他们不知道如何执行，所以这里并没有真正采取预防措施。我们没有洗手液或消毒湿巾，他们也不提供口罩。

　　我最担心的是我的父母，他们今年已经82岁和88岁，住在附近。我每天都给他们打电话确认他们是否安然无恙，但我很犹豫要不要去看他们，因为我不知道我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尤其是我父亲，他88岁了，是个盲人，身体很虚弱。我不想让他生病。所以，在这一切结束之前，我不能上来看他们，因为我不能冒着让他们生病的风险。

　　7.佛罗里达州仓库工人，30岁出头

　　我以前在活动和会议中工作，但当疫情来袭时，他们开始削减我的工作时间，所以我申请了亚马逊的工作。我在那里待了大约三个星期，或许一个月。在我所在的地方，我注意到他们有湿巾，但并不是消毒湿巾。前几天我拿起罐子去检查，发现它们已经不在。它们是油漆工用来清除滴落到地板上的油漆的。但亚马逊发言人驳斥称：“消毒湿巾和洗手液已经是我们整个网络的标准配置，采购团队已经不知疲倦地寻找新的供应来源，以保持这些关键物品的供应。”

　　亚马逊正试图保持安全的社交距离。他们在地板上打记号，但问题是，很多人并不把这儿当回事。如果楼层里没有关心的主管，预防措施就不会得到执行。我已经告诉人们离我远点几次了。

　　真的很吓人，我是个单亲妈妈。妈妈和我住在一起，她没有任何收入。她有肺病，年纪很大，已经72岁了。我试着远离亲人。自从我开始在亚马逊工作以来，我就没有抱过我6岁的儿子。这很难，他还是不明白。他总是生我的气，他说我很刻薄。

　　我觉得这份工作很重要，因为人们需要快递，但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因为我需要钱来养家糊口。我儿子的爸爸也不工作了，所以我没有得到子女抚养费。我别无选择。但我也在考虑停下来，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家人处于危险之中。我不是唯一一个想不去工作的人。亚马逊需要照顾好他们的员工，我认为他们没有这样做。

　　8.华盛顿仓库工人，30来岁

　　美国第一例新型冠状病毒确诊病例出现在西雅图，所以我想，这真是个坏消息。我提前想好了，计划好隔离和其他事情，比如购买食物。随着情况变得更糟，我想知道亚马逊会怎么做。我在那里工作了两年。对我来说，那里的薪水不错。我知道那里并非提供世界上最好工资的地方，但福利和工资对我来说很管用。我已经和很多同事成了朋友。但现在，随着疫情蔓延，以及最近在我的仓库发现的感染病例，我觉得他们做得还不够。他们现在把利润至于员工安全之上，这就是我想要表达的。

　　我通过一位经理发现仓库里有人感染了病毒。我刚和他聊过，我告诉他自己的压力很大。他说：“是的，特别是在宣布确诊病例的时候。”我说：“什么公告?”他告诉我，在我们的仓库里有人感染了病毒，但我什么也没听到。他们应该让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而不是只让那个人所在部门的人知道。后来我收到了一份关于每日体温筛查的通知，但没有关于感染病例的电子邮件或通知。真正的官方确认是通过新闻得到的，而不是来自亚马逊。

　　我想请假，但亚马逊一直被认为是一项必不可少的业务。我必须留在那里，如果我不在那里，我仍然会为支付账单而苦苦挣扎。我有类风湿性关节炎，这让我的免疫力受损。每天上班真的让我压力很大。我确实存了些带薪假期，但这不会维持很长时间。我在存钱，我觉得现在甚至还没有达到疯狂的顶峰。

　　9.华盛顿杂货店仓库工人，30岁左右

　　我是所谓的Flex员工，这基本上意味着兼职，可以自己设定工作时间。我所在配送中心90%的业务以及很多其他配送中心，都是以递送杂货为基础的。我们为人们整理杂货订单。与我过去做的工作相比，这是一件容易的工作。有时会有点儿压力，但大多数时候，你只是使用便携式扫描仪四处走动。没有人在盯着你的脖子。

　　由于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爆发，我一直没上班。对我来说，不值得冒这个险。虽然他们采取了基本的预防措施，但事实是，每天有200多人，也许300人进出这个仓库。他们不可能每两小时给每个表面消毒一次。

　　我上次工作是在几周前。我们开了一个会议，经理们宣读了一份关于疫情的声明。他们设立了手部消毒站，告诉我们尽量保持1.8米的安全距离。但事实是，你是在仓库里。大多数情况下，能保持90厘米距离已经是极限，空间非常紧凑，过道比较窄。

　　工作服对我来说是最后的定心丸。在低温室内，亚马逊有大而蓬松的紧身衣，你可以遮住全身，包括嘴巴，你需要这些衣服来保持隔绝。你可以找到适合你的工作服，在仓库内穿着工作，然后出来再把它脱下来，不过其他人可能会继续使用它。 (腾讯科技审校/金鹿)